作者:冰言 时间:2022/05/16 浏览次数:
九娘并不在九,是按家族的大排行而称 的。她是母亲的弯山绕水的一个什么远房亲戚。连姓什么都记不得了,只知叫“九娘"就行了,仅她这一个大名,小镇上几乎是无人不晓的了。
九娘的著名在于,虽是女性,却没有一点女人的气息,更没有女人所特有的柔情,长相五大三粗,肤色也不白净,说话高音大嗓,走路风风火火,常年穿一身劳动布工作服。她是某盐场烧盐工。年年被评为车间和厂的先进个人。据说本来是要树为 “标兵"的,但因为她自身存在的一些“毛病", 终究没有再红起来。
九娘来找母亲耍时,我还很幼小。至今想来,九娘虽说很男性化,我倒觉得很亲切,甚至带有一种温馨的眷恋。
每次来我家,几乎都是在月初她领了工资时,总要给我们几姐弟捎些吃的如水果、糖果、馒头、花卷之类。她一来我们就高兴起来,就依在她身边,听她唱《送别》唱《红珊湖》等,或是听她吹笛子吹口琴,至今我会唱的歌曲好多都源于九娘这位老师。因为九娘这种整日里嘻哈打笑的性子,少不了遭受她父母的打骂。她父母早逝后,她和一个弟弟从此就更是“翻身农奴把歌唱”了。不唱歌的时候,她就帮助我母亲洗衣服被盖,裤管一卷,站在河边抡起木棒一阵捶打。大姐和二姐这时就偷偷交换眼色,指一指自己的脚,意思是九娘的手比她们自己的腿还粗。家里一有使劳动力的重活,如整修房屋、打灶、划柴等就有九娘参加。干完活九娘喝烧酒,喝得满脸通红,一直红到脖颈,话就更多了。我们就忍不住偷偷发笑。
不知从何时开始,九娘来我家渐渐稀少 了。听母亲说,九娘的 “先进”被抹了,她倒霉了一一霉就霉在喝酒上,经常与车间里的一些男工上馆子喝烧酒,喝得满脸红光,一直红到脖颈。
大约十四五年前,我从部队回到家乡,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九娘死了。我好惊异,身强力壮的九娘怎么了?据父母亲分析,可能是烟酒过度,九娘患癌,几个月身体就垮了,终于不治而逝,时年四十岁。九娘火化那天,盐场里和小镇上的好些人,许多还是男家伙,眼圈都发红湿润,都赶来送别。
刚回到阔别几年的家乡,本来有好多话的,听到此讯,我完全没有了说话的心情。遥望九娘安息的方向,想起她的歌声笑声,眼前浮现出她在河边猛力捶打衣物的景象,我向那个方向,深深鞠了一个躬。我好想听她唱歌,把《送别》唱得颤巍巍的,催人泪下。好想看她喝酒,喝得满脸通红,一直红到脖颈......